【all叶/哨兵向导】哥的征途是星辰大海(74)-周尧

第七十四章

叶修说到这个份上，张佳乐也立时反应过来了。

塔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联盟所有星球上的塔都有同样的规划标准，以确保一切准确性和安全性。在标准设计图上，广昊星塔建设的是十级地下层，也是地下塔群建筑在联盟规范内最深的层数。他们自上面落下，此刻所在的位置已经是广昊星的塔底，自塔底层每二十层一道的安全门，怎么开也不可能开在一层——尤其在图纸上的底层也无法找到安全门的情况下，这种突兀的感觉便更加明显了。

叶修心中一动。他若有所思地望向张佳乐脚下看起来平实无异的地面，又探头去看张佳乐的表情——张佳乐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脸色已经渐渐沉了下来。

叶修这时想起确认百花缭乱的信号来自广昊星时，投资人当机立断支持战队成员立即前往救援的事，不觉有几分失神。

当时收到广昊星自动传回的信号时，主队有三个成员刚好就在通讯部，闻讯立即跳起来递交了申请要去救援。参谋部跟叶修和投资人汇报时，两个投资人也很激动，要不是叶修反对，估计当天救援队就装备完毕可以出发了。

现在想来，投资人当初的情绪，似乎有待商榷。

激动是确定的，着急也可以理解。只是现在广昊星塔中明显不符合联盟标准的建设与此关联起来，就复杂许多。

——非常简单的推断，此刻他们的脚下，应许至少还有十层。

有趣的是，身为百花战队的队长、百花星域最无可否认的第一代言人——张佳乐，显然对此毫不知情。

这会跟磁引人或百花缭乱有关系吗？

百花为什么会在广昊星这颗毫不起眼的小行星的塔上修藏暗层？

若说投资人一无所知多半是假，张佳乐却显然完全被蒙在鼓里；但如果再强行揣测这跟百花缭乱的失踪有关，叶修又实在想不通此间逻辑。唯一的解释是，两人只是凑巧不小心窥到了这个秘密结构。

“下去看看。”张佳乐突然出声。

他这句话少见的果决，叶修没有反驳。他的头疼和耳鸣实际已经减缓许多，只是手脚依然软得厉害，不大能立刻行动。张佳乐于是将他放下，让他靠坐在墙边，自己一个人抓着太阳石走入黑暗里去。

磁引人还盘桓在极高的地方，叶修却对离开此处毫无头绪——除非张佳乐能找到某处联通到那个未知塔底，或者两人用压索爬上一层从安全门出去，否则一旦磁引人俯冲下来，两人当真是走投无路。

当下，百花缭乱是否真的在广昊星上尤未得到证实，磁引人围绕着塔的原因也犹未可知，突然又有了新的费解之事，纵使叶修贯来擅长推演，面对这一团乱麻也难免有些无从下手。

他这样凝神思考的时候，又突然感觉自己听见一声方才趴在张佳乐背上时听到那种巨大而空洞的脚步声。

只是一下。

叶修却一下子回神：“张佳乐！”

没有回应。

叶修立刻警觉地起身，又喊了他一次。

还是没有回应。

叶修心中警铃大作，先前始终因为磁引人在附近不敢轻易铺开的精神力网，此刻再也顾不得许多，沿着地面缓缓铺入黑暗中去。

然而就是这一普普通通如往常一般无二的展开精神力网去探知四周的行为，却令叶修立刻察觉了自己精神力的些许改变。

如果从前展开的精神力确如一张丝线联结的网，此刻的精神力便更如某种黏稠却渗透力极强的液体，精神触角也变得更多，像某种千百年古树虬结茂密的根系，悄悄隐藏在精神潮中向远处漫爬去——

张佳乐自然在探知范围内。他安然无恙，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并且在看到扶着墙走过来的叶修时还有些茫然：“你过来做什么……嘘，别说话。”

精神力能感知到磁引人在高处传来某种震波，但并没有下降。叶修无语，敛了神色，又有些纳罕自己有所改变的精神力，忍不住想实验一下，便将自己的精神触角探入地下。

然后他愣住了——

因为这地下有整整一层能量充沛的、正在活动的高配构拟反物质隔离带。

——这是联盟最先进的，甚至是只有首都星才有资源大量使用的，专门针对精神力或磁场的隔离装置。

这下，叶修心底那些对于塔底暗层的揣测立即变得沉重起来。

然而张佳乐依然无法感觉到这种别有意味的不同。作为哨兵，他的精神力虽然达到A级，但在精神力的使用上和在精神力的感知上远远逊色于向导，在更多时候，哨兵的精神力是被动的，可以说只是他们敏锐的五感反馈于大脑的第二性征，是为了与向导联结。

在这样的时候，两人的感知完全体现出哨兵和向导的区别：叶修已经感知到地下的拟反隔离，虽然不能继续深入探知，却能因此猜测到地下可能有的东西；张佳乐对隔离层一无所知，只是敏锐的五感使他觉察到这一方寸之间有所不同。

他站起身时在原地跳了跳，然后走出几步，又跳了跳：“听见了吗？”

他问叶修。

叶修心乱如麻。许多猜测突然止不住地冒出来，他却难以对张佳乐叙说，眼前的哨兵仍旧一门心思在找通往地下的路，神色严肃，慎重而警惕——却还不够。

这种慎重可能还远远不够。

“听见什么？”叶修问。

“这里应该比较浅……这是重新填埋的。”张佳乐也知道叶修素来五感比一般哨兵迟钝些，于是没有继续找他确认，自顾自把几个探测器钉到地上。

“其实我们从这里爬上一层，会不会更快一点。”叶修建议道，“我们现在主要是得离开这里，磁引人……”

张佳乐第一次有些粗鲁地打断了叶修：“我说了！要下去看看。”

叶修皱起眉来：他能感知到张佳乐的情绪像一个不能克制的无限弹簧，振幅越来越大。这样大的振幅，叶修在情绪习于起伏的包荣兴身上也鲜少见到。

“对不起。”张佳乐却很快就停住手上的动作，抹了一把脸，飞快地道歉：“抱歉老叶。”

“你冷静一点。”叶修没有进行干预，只是下意识嘴上劝了一句。

张佳乐的神情缓和了，只是从精神感知的状态来看，这个哨兵的情绪其实没有多大改善。

叶修平生里到目前为止只见过两个可以在情绪爆炸前掌握住主动权的哨兵，第一个是包荣兴，第二个是张佳乐。前者大概是天赋异禀，后者则令他多有感慨。张佳乐尚在首军念书时，有一次联赛打得太激动被抬出机甲，按在校医院注射了足足1500ml向导素——相当于普通哨兵五倍的量——才陷入沉睡。这曾经是很潇洒的一个哨兵，尤其在他毕业返回母星参加战队，跟孙哲平一起在联盟军联赛和虫潮战场上势如破竹的那几年里，足够得意，也足够神采飞扬。

后来，百花突然通报孙哲平因为虫毒退役，张佳乐接任队长的那一年，联盟处处抗击虫潮正酣，百花自然也没有准备授任仪式。传闻里张佳乐甚至是在阵前突然得到的消息，信息部根本没有时间在通讯频道里对张佳乐的百花缭乱进行调整，事紧从权，只能直接把队长权限完全下放给百花缭乱的操作者，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改变。

叶修当时接到消息立刻给他通讯，张佳乐情绪稳定。叶修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这人变了许多，但举手投足还是原先的模样。那个时候张佳乐很肯定地跟叶修说：“百花会越来越好。”

再后来就是越来越汹涌的虫潮——在百花的记忆里大概也只有这样东西值得记数。每一次叶修再见到这个人时，都感觉他更累了一些，也越来越像个称职的队长。

因此，这一次叶修见到张佳乐，发觉他甚至能够在情绪失控时夺回主动权，却并不像看到包子时那样惊叹，只觉得担心。像绷着一根弦，不停地往上加码，总觉得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断掉，却又似乎还能往上再加一次。

叶修心里想着，只觉得应该找机会给他梳理一次，却不料再看时，张佳乐已经吭哧吭哧撬起一块地砖来。

叶修：“……”

他怎么也没想到张佳乐说“想办法下去”会那么简单粗暴，一时有些凌乱。

“队长，你在破坏公物吗？”他问。

张佳乐情绪有点低落，也有些烦躁，但他不愿朝叶修发火，只解释了一句：“这里本来就比较松。等会儿我会放回去的。”

叶修摸了摸鼻子，只觉得广昊星这塔确实是个违章建筑兼豆腐渣工程。

“要我帮忙吗？”他决定同流合污。

张佳乐抬头看看他，似乎在考虑能让他干点什么，最后叹了口气：“你好好坐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