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尧

【all叶/哨兵向导】哥的征途是星辰大海（76）

第七十六章

 

叶修虽然预想过这个被反物质隔离层包裹着的隐蔽地下空间里可能有些什么东西，却没有预料到这个东西会跟“向导计划”有关。而张佳则乐显然从这条通道壁面的密密麻麻的漆字上联想到了什么更糟糕的事情。

 

这当然可以说是张佳乐过于敏感，但叶修完全能理解。任何经历过那个充斥着混乱价值观的年代的人，在许多年后再看到与之相关的丝毫踪迹，都会如梦魇般难以自控地后怕，继而难免因着心有余悸而杯弓蛇影。

 

更何况，叶修一边这样想，一边将目光移开，落在墙上那个漆笔画成的笑脸上。

 

他想起张佳乐刚才说的那画满一页信纸的笑脸，想起当年孙哲平在议会上冷着脸背诵的对任何人民权益绝不让步的百花战队宣誓词，又想起当初“向导计划”草案提出，在整个网络上掀起的轩然大波。

 

战队一直都是联盟和各星域个体在军事和政治权力中间的权衡产物，所以当初面对“向导计划”时，能以战队护住整个百花的张佳乐一定是骄傲的。

 

叶修没敢继续想。同时，比起某些需要打开后面这厚重的防护门才能完全确定的薛定谔性质的事情，叶修更担心张佳乐此刻的精神状态。

 

张佳乐此时的状态非常很不好。叶修一开始还以为他在发呆，仔细一照才发现他的眼睛已经完全无法聚焦了，同时呼吸急促，额角见汗，比起哨兵在遇到突发事件时的情绪暴动，更像是陷入了超感侦查类行为时的游离状态。

 

哨兵专注于五感时通常会陷入这样的状态，一般要靠向导进入精神世界将其带回，但叶修不常遇到。毕竟这种听起来不太成熟的状态，经证明，只要哨兵经过一定强度的训练后就可以有效避免或自行找回。尤其在联盟要求机甲上安装保护监测以后，哨兵游离就已经很少在实战中发生了。

 

当然，就算这种情况依旧严重，叶修显然也不能算是联盟标准里经验丰富的向导，他对这类情形的判断和推论实在有待商榷。

 

然而，哨兵的那根弦此前已经绷得太紧；叶修也从张佳乐方才的话里猜到——百花的这位队长，大约已经很久没有使用向导素了。再看张佳乐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瞳孔也开始扩散，叶修知道不试试不行了。

 

但这里不够安全。

 

他四下看看，想起刚刚拐角处有一间打开的空置房间，于是把张佳乐的手臂拉过，又扶又拖地往回走。

 

就在这时，叶修突然觉得一阵眩晕，他定了定神，这才发觉是地面在震动。

 

不是脚下的地面，而是这整个地下的结构都在震动。

 

叶修原先还想勉强走一段，然而震动愈演愈烈，最后竟几乎是晃动起来。他一个没抓稳，脚下也没撑住，张佳乐便“砰”地一声一头撞到了墙上。

 

这下好了，这下是真得晕过去了。叶修心想。

 

这地震来得实在奇怪，但张佳乐的情况也实在不容多想。

 

叶修当下不敢多待，半跪着把张佳乐重新拉起来，一番艰苦搏斗，终于半拖半背地爬回那个空置房间里。

 

这空置房间先前多半是个会议室。中央固定着一张回字形的会议桌，但椅子和全息投影设备都搬走了，四周空空荡荡，只角落里堆着几只空的铁皮箱。

 

这时，地震终于渐渐弱了。但叶修担心一会儿又有余震，于是用绳子把张佳乐绑到会议桌一脚上，脑袋也固定好。

 

张佳乐眼睛半睁着，但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脸色惨白，额头上肿了一个大包。

 

叶修：……

 

他想了想，又怕等会儿集中精神力时地震出了差错，于是干脆把自己也绑到张佳乐身上，然后尝试着将精神触角伸向张佳乐。

 

没有感应。

 

叶修皱了皱眉，凑近张佳乐，将额头与他贴在一处，并将包裹在身体周围的屏障向他扩展开去。

 

一阵寂静。

 

叶修突然听见有人在轻声说话。

 

他凝神。

 

“你真的死了吗？”叶修听见张佳乐轻声问。

 

“我好累啊老叶。”

 

叶修愣了一下，抬起头，打量张佳乐。

 

张佳乐闭着眼一动不动。

 

叶修心中一动，闭上眼，再次将额头贴上去，把精神力汇聚在两人皮肤相贴的地方。

 

但张佳乐的防备似乎很重，除了刚开始那几句话，叶修什么也没感知到。

 

“张佳乐。”叶修试图叫他。

 

“我好累啊。”

 

他又听见张佳乐的声音。

 

那声音低沉又怅然，像是独自一人时情绪低落的喃喃。

 

叶修正想再叫他，突然听见他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喜欢嘉世呢？”

 

叶修怔了一下。

 

“为什么？”张佳乐又问了一次，声音里茫然又困惑。

 

片刻后他又自己说：“算了。”

 

他的问句没有说完，叶修却似乎听懂了，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张佳乐听不见，还是轻声说了一句：

 

“嘉世很好。”

 

叶修想起自己刚认识陶轩的时候，陶轩在首军门口经营着一家二手机甲零件店，是学生经常光顾的地方。苏沐秋跟他是老乡，两个人都来自嘉世星域，故而关系要比其他学生更好些。苏沐橙有时想来找他们，便去陶轩店里坐着。陶轩就把店关晚一些，等到苏沐秋跟叶修想办法从学校里跑出来时，兄妹三人就能在那家机甲店里聚那么一小时。

 

嘉世人是有自己的骄傲的。苏沐秋一直这样说。当叶修固执地把自己的故乡称为【地球】时，苏沐秋说“嘉世”也是这个星域本来的名字。那是第一次，叶修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个陌生的星域。

 

或许还有许许多多。

 

实际上，在叶修孤身一人离开地球以后，在那段现在回忆起来似乎很漫长又很短暂的漂泊的时光里，嘉世对他而言的意义一直都非比寻常。

 

叶修这样想着，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置身在一个灰黑色的机甲仓库里。

 

仓库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正在休眠的红色机甲，各式各样的弹药箱在它周围放了一地。有的弹药被拆解出来，七零八落地散放在地上。

 

“张佳乐？”叶修试探地叫了他一声。

 

没有人应声。好的事情是，在这里，叶修终于感觉之前在塔下那种莫名其妙的束缚解开了，他的精神力再次变得敏锐。

 

但叶修依然头疼。他是真的没有处理过把游离的哨兵从他们的精神世界里带出来的这种任务。而且张佳乐的精神世界实在有些奇怪。

 

理论上说，一个哨兵或向导的精神力越强，他的精神世界就越大，精神图景也就越丰富。

 

一个机甲仓库，一个百花缭乱，一地的弹药箱——这样的精神世界对于一个A级哨兵来说，实在难说合理。

 

这仓库门死死地锁着。不过叶修也能感觉到外面是一片虚无，所以他只象征性地尝试了一下便罢手。而后他转头绕着仓库走了一圈，甚至用精神触手探进机甲里把百花缭乱好好寻摸了一遍，依然什么也没找到。

 

很好，精神世界里找不到张佳乐。这在哨兵游离时是常见的情况吗？向导常识没比哨兵多多少的叶修陷入了沉思。

 

其实叶修一直很好奇，如果精神世界里还有一个自己，那么那个自己跟真的自己又是什么关系呢？是本我、自我和超我的关系吗？那么总共应该有四个张佳乐？不对，还是只有三个。

 

那么按照这一理论，游离状态下的精神世界里找不到自我的张佳乐理所应当，另外两个张佳乐又该到哪里去找？

 

叶修乱七八糟地想着，终于艰难地爬进百花缭乱的驾驶舱。

 

现实中的百花缭乱大概已经安装了六代的引力系统，只是张佳乐显然对联盟二代的引力装置情有独钟，在这里整个机甲内部的引力装置都保留着联盟二代的基础设备，看起来老旧又亲切。

 

叶修摸了摸控制台，然后尝试着把自己扣上操作台，想了想，又把控制台上擦得光洁的原始保护头盔拿过来打量了一番，随手抛了两下，戴到头上。

 

还不等他试着启动机甲，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往下坠去。

 

破案了，梦中梦。叶修心想。

 

这场坠落的时间很短，几乎是一瞬间，叶修就感觉的头部和身上一轻。

 

他眨了眨眼，感官渐渐回笼，发现自己立在一处很高的悬崖上，天色昏暗得像正在酝酿一场巨大的暴风雨，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到刺喉的血腥味。

 

背后的山路崎岖，到处是虫族的残肢和粘液，还有人类的尸体和机甲破碎的零件。

 

虫子的鞘壳和不知名的部分在烈焰中燃烧，发出细碎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巨大的躯壳和虫翼在火光中被凶狠地一卷，只刹那便扭曲成半空里黑色的烟雾和飘散的烟尘，趁着高温升腾起来，向天空滚滚而去。

 

然后他听见喘息声，从前方的悬崖下传来。

 

他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一只伤痕累累的手突然一下抓上崖边的尖石，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还不等叶修上前将他拉住，另一只手也颤抖着攀上了岩石。

 

叶修愣了一下，打量着那个正在呼哧呼哧喘气的人。

 

张佳乐见了他，也愣了一下，继而难以置信道：“你就这么站着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叶修赶紧去拉他，“好久没见你短发的样子了，一时有点不习惯。”

 

张佳乐借着叶修的胳膊，终于翻身爬上崖边，大汗淋漓地瘫在地上喘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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